即便那时你已不在:《葬送的芙莉莲》

过去两周,在进行了一些关于人生的思考之后,我得出了拖延了两年、又或者说二十年的结论。下定决心后,感受到两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,就在这样的心境下,我点开了一直想要看却始终记不起来的芙莉莲。

忍不了了,说点音乐的话可以吗?

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追着动画首播观看了,但也算一直留在泛二次元圈的边缘,当然也就知道有一部分观众(似乎尤其是中文社区)对片头曲《勇者》有很大意见。于是,虽然我算是 YOASOBI 的路人粉,在第一集按下播放键的时候,我其实做足了心理准备,喔,这就是「那个」OP 啊,得好好「鉴赏」一下,这种感觉。

……结果呢,看着看着,我就忘记了这件事情。不仅如此,听多了之后,我逐渐从歌词、旋律、编曲,甚至是电音效果中感受到自始至终飘荡着的浅淡的惆怅。但是到了最后收尾(TV 版),却又是一个典型传奇故事背景音乐一般的情绪高昂的女声合唱,此时画面如水面一般,曾经的队伍和现在的队伍从左右推开幕布,中间浮出芙莉莲的身影,简直就像在说过去和未来共同塑造了她。然后机位一转,她提着行李箱独自踏上旅途。哇塞!

我没有看过漫画,也几乎没有怎么被剧透,但是这首片尾曲一听完,歌中的两名角色(「逝去的勇者」和「曾经与勇者同行过的我」)的关系性,这种欢快但又在不知何处藏着一点哀愁的氛围,都让我觉得,哎,真不错啊。

然后,看完整部动画,又反刍了一下剧情之后,我又更喜欢这首歌一点了,尤其是副歌部分的歌词。整首歌其实都并没有很情绪化,因为芙莉莲直到最后都依然不是很懂人类的情绪,从一级考试的菲伦的法杖那段(尤其是海塔的回想镜头)就能看出来;但她一直努力试着去了解(知ろうとする)和参与。再还有,片中的许多角色其实都暗含着「事到如今已经太晚了(いまさら)」的主题,包括休塔尔克、赞因、邓肯,当然也包括芙莉莲自己。但辛美尔邀请芙莉莲入队时,以及后来芙莉莲邀请赞因入队时,重复了好几次的,「我说的是现在(私/僕は今の話をしている)」,简直是我听过的对「いまさら」最完美的反驳。而这两个主题也写在了副歌中。哗!

反而是后面换到 OP2,跟 YOASOBI 不同,我真的是比较铁杆的ヨルシカ粉,光是发在这里的歌词翻译都有两首了。但我真的觉得,啊,跟 OP1 和 ED 比起来,甚至跟ヨルシカ自己的歌比起来,这未免太……偷懒……简直像没睡醒的时候写出来的……或者像是把过去的像那么回事儿的歌剪一剪组合出来的……归根结底,这首歌跟这个故事有任何关联吗,甚至这首歌本身有任何故事性吗,就简直像纯粹是像那么回事儿的氛围曲……啊!总之,我很不满意。

最后简单提一嘴 ED。好可怕啊,我真的从没见过横跨两个季度(クール)的动画,前后部分用同一首 ED 的,然后还做了新的 MV!我对这首歌的喜爱之情不能以语言形容,总之就一句话,在我的葬礼歌单待着吧。

失态了,讲回动画本身

我是晚上洗澡的时候开始看的,大概熬夜看了十几集,最后昏睡过去了。看到大概第二集或者第三集的时候,我就忍不住发嘟文说,这是能够改变人生的动画片。

人生を変えるアニメを!今ここで!僕は観ている!!

对于太热门的动画,其实我是有点,怎么说呢,不想马上就去看的。一方面是没时间,另一方面也是有点对大众口味的反抗心理。选在洗澡的时候开始看,也是因为不想太过郑重,平时洗澡的时候我一般就看点 YouTube 上的电子垃圾评测视频之类的。所以,当洗完澡擦头发,看到在墓碑前芙莉莲突然开始哭那里,我也不知不觉哭了,然后就站在那里一直哭一直哭,哭到身上的水都自己干掉了的时候,其实我内心里那个冷静的角落是震惊的。

可能是因为,最近一直在思考和决定自己的人生,心灵有点脆弱吧。在看这部动画的整个过程中,几乎每次有主要角色哭,我都会被带着也哭起来。

旧队伍(勇者队伍)里,虽然除了芙莉莲之外的三人都有老去之后的镜头,但是只有最自恋最在乎自己外表的辛美尔,老了之后真的就是缩成一团老头子(还秃顶)了,然后还在继续在乎自己的外表。我当时看的时候并没有太大感触,甚至觉得对于作为「法师芙莉莲」的配衬角色的「勇者」而言,帅气和自恋的设定是不是都有点多余,但是看完之后,反而回忆起了其中的深意。他自恋应该是真实的,但过度喜欢到处给自己立像,却包含着希望以后芙莉莲如果路过这里的时候,能回想起过去的冒险,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,有曾经的伙伴(即使只剩下雕像)和自己一起来到了这里的意思1

说到这里,我意识到了一个细节,就是辛美尔看流星的时候说最后的冒险时,芙莉莲就只是看了他一眼;但辛美尔葬礼结束后,海塔道别时说我死后如何如何的时候,芙莉莲却有点疑惑地问他是否生病了。我的第一反应其实是,啊,难道海塔其实比辛美尔年轻很多?但仔细想了想,他们是出身自同一个孤儿院的朋友,年龄不可能差很多。所以这里其实可能是在表达,经历过辛美尔的死亡之后,其实芙莉莲马上就开始转换关于人类的死亡的想法了。这也对应上了海塔病重后,芙莉莲说服他,应该让菲伦好好告别,而不是直接离开。

但芙莉莲在这里一下子就理解并活用了对死亡的感情,却一直到动画结尾也没怎么理解(意识到)很多别的感情,其实让我有一种,嗯,作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吧(ご都合)……的感觉。

从菲伦这个角色身上,尤其是她最开始跟海塔、以及后面跟芙莉莲的互动之中,尤其是一级考试篇的地城里对战暗影那段,我感受到了强烈的人格魅力。她非常独立又非常固执,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有多强,但同时又拥有着某种毫不动摇的自信。一开始,她说,成为独当一面的人就是报恩的方式,所以她不会停下修行去照顾海塔;但随着跟芙莉莲一起旅行,她从一开始不信任芙莉莲(苍月草),到后面逐渐地开始变得柔软,还会跟芙莉莲做出(在我看来其实是)撒娇的行为,但却也始终没有动摇自己的核心,甚至反而更加坚定了。

这里又存在一个对比,在她们一起旅行的初期,打某处森林的幻影鬼的时候,菲伦本来说好了会立即动手,却在看到海塔的幻影使用了她的记忆后僵住了。然而,到了一级考试篇(我觉得此时她早就认可芙莉莲是自己的老师,芙莉莲在她心里的位置应该跟海塔差不多了,佐证:她跟赛丽艾要求的魔法),在地城里,无论是说出「我说不定能杀死芙莉莲大人」,又或是跟暗影开打之后,她都一点惊慌和犹豫都没有,一直非常非常镇静。使出杀人魔法的时候,她面无表情,芙莉莲却很开心地笑了,那一瞬间,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,我对这对师徒的好感达到了巅峰。真的好喜欢这个镜头。

这不一样。我只要能够独立生活,做什么都无所谓,就算不是魔法……

但是,你选择了魔法。

这不是一件非常容易启齿的事情,但一直以来,我在看影视作品的时候,其实都会倾向于关注男性角色。可能原因比较复杂,有客观(至少在我的童年到青年时代,绝大部分影视作品都更注重刻画男性角色)也有主观(我几乎不看男女/女女恋爱主题的作品,以及我的性别和性取向)。无论如何,一部作品里出现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性角色是非常罕见的,更不用说让我关注她超过关注任何其余的男性角色。但也正因为如此,当这样的作品出现的时候,我会感到非常非常的惊喜。

本作就是这样的作品。动画里的众多角色,有些小角色只出场一两集甚至半集,都能做得令人印象深刻。然而,更加印象深刻的是,有这么多对故事本身很重要的角色是女性,每一位都非常有个性而又真实,而且完全没有让我产生某角色是花瓶/福利角色/为了性别平衡才存在的女角色(读作:token woman之类的感想。菲伦,赛丽艾,尤贝尔,赞泽,甚至是偶尔才露一面的弗兰梅,看完动画之后,我脑子里主要回想的都是她们,甚至都没去考虑男角色的事情。

看的时候我不会想这么多,不过以前也说过,看完后总结分析的时候,我会思考贝克德尔测验的事情。但本作甚至不需要这种测验,它远远超过了这种测验,让我感受到了甚至比现实生活更容易呼吸的性别平等的氛围。再强调一次,这真的是非常难得的。

現在 此処に在る僕らを
そうだ 未だ見ぬ明日を……

最后(真的是最后了)再讨论一点设定细节吧。

魔法是想象力的具现化,无法想象的事情就无法用魔法实现,这其实是很多作品里都会有的设定。如果要说题材相近的话,《小魔女学园》中的「相信的心就是你的魔法」也是这类。

乍一看说的是魔法,其实说的是人生。

很多年以前,我还是个有梦想的小孩子的时候,喜欢在脑海里描绘自己未来会成为的样子。考取了高分的样子。进了某学校的样子。远走高飞的样子。当时的想象,都一一实现了。久而久之,十几岁的我曾经对自己有「把想象的场景变为现实」的超能力深信不疑。

但是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变得不再能够想象,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。后来,即使想起来了,即使再次尝试着在脑海中构建某种情景,也没有任何画面出现。

无法想象自己做到的事情,就无法实现。

这么多年过去,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极目四望,再一次想象吧。想象那个未来的,比现在更加自由的、更加老成的、更加坚定的,打碎了所有枷锁的自己。

或许,即使到了这一刻,依然有新的可能性,在水面下酝酿。

明天要去哪里呢?


  1. 其实看完动画后我已经忘了有这段台词,在回想的时候自己又推测了出来,然后写这篇的时候又看到了一次原台词,感觉像是在对答案。 ↩︎